如果霍尔顿·考尔菲德听安多里尼先生的话,从此认真读书,最后成为一位计算神经科学的 PhD,结果会像是——
打会议主席致辞起——背后的幻灯片介绍说他是某某 Fellow ——那个装腔作势的老家伙一开口,你就会开始打心眼儿里痛恨会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他有着那种假极了的声音,就是那种极其疲倦、极其势利却自以为富有激情的声音。这时候居然有人拿起笔,摊开他那混账笔记本,我的老天爷,他必须列竖式才能算出台上那家伙有多大年纪吗?
第一个报告人走上台,整整齐齐打着一条混账领带,头发亮得能数清天花板上装了几个灯泡,我敢打赌,他这辈子总有他妈的一半时间是在镜子前度过的。先是抛出一个他自认为特别了不起的大问题,每提到一个相关工作中学术大亨的名字,他就煞有介事地停顿一下,我真是笑到肚子痛。紧接着是一团东拼西凑的公式——我很好奇他翻了多少书才能凑齐这么多希腊字母——一堆胡编乱造的实验,配上莫名其妙的逻辑,最后展示一些跟前边儿毫无关联的结论。我实在忍不住翻开秩序册,确认一下今天的主题不是鸟类学或者别的什么混账东西——我本以为自己来参加一场计算神经科学的会议,至少秩序册声称如此。我搞不懂他这辈子另一半时间拿来干嘛了,我不骗你,我真他妈搞不懂。
偶尔也会有一个报告人,我之前看过他的工作,我说心里话,他做的那些玩意真他妈妙呆了,我确实喜欢他。可他却来讲些老生常谈的混账内容,你真该听听他讲完时观众的那阵声音,你听了准会作呕,他们全都疯了。即便把他背后的幻灯片换成这个圣诞假期他和老婆去里维埃拉度假的旅行安排,下面的人还是会发疯一样鼓掌。我甚至都认为,他已不再知道他的研究做的如何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我倒有点儿怪所有那些不要命地鼓掌的傻瓜——你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会把任何人宠坏。换成是我,我宁愿在混账壁橱里作报告。
提问环节,你这辈子都从未见过有这么多的伪君子聚在一起,每个人都高高举着手,希望让别人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知道他们有多么了不起。随便挑一个人,瞧瞧穿黑色夹克、戴着眼镜的那个老混蛋,我发誓他一定睡了整场报告,就等着在大家鼓掌的时候醒来,然后提一个他自以为棒极了的蠢问题,真他妈愚蠢透顶。我多么希望你看见报告人听提问时候的样子,你没法知道他不住地点头是在认真思考这个蠢问题呢,还是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就该像脖子装了弹簧似的挂着傻笑不停点头。“这是一个好问题,感谢您的提问!”整个上午,他们用那种假极了的腔调批量生产的“好问题”简直比一本韦氏词典还厚。没人关心那些好问题是否只是把幻灯片第二页或者倒数第二页的某句话重念了一遍。
进行到茶歇,你必须赶紧逃离这个混账地方,否则你会听到这辈子从未听到过的最假模假式的谈话。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不断想出一些不着边际的工作,然后再想出一些与那些工作有关的人,说出他们的名字。如果有个杂种附和说他知道这些名字,然后接过话头,让这样的混账谈话无穷无尽地重复下去,你很难不当场吐出来,一点不假。
如果你逃得稍微慢点,被某个眼睛溜溜转的混蛋看到你的胸牌,那你就惨了,我发誓你绝对惨透了。他会以你做梦都没见过的速度凑到你身边,比一辆油门踩到底的科尔维特还快,满脸堆着可爱的笑容跟你搭话,仿佛他是个特讨人喜欢的人物似的。“你们学校的谁谁,你肯定知道吧,他们这次拿了 best paper。”或者“我读过你们学校谁谁的文章,他们的工作真扎实。”他一边自说自话还一边用那双该死的小眼睛偷瞟你那混账胸牌上写的学校。他说的谁谁,你根本从未听过也毫不关心,也许他说的这人压根不是你们学校的。他嘴里吐出第一个词儿的时候你就知道,你的报告他连一个字儿都没记住,他就是想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套套近乎,以便二十年后某一个无聊的下午,关于这场假到不能再假的会议,有素材可供他回忆,仿佛他是个在会场游刃有余的学术明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真是要把我笑死。
还有更糟的,你一定要记住,躲开那些一边跟你说话一边掏手机的人,尤其是那些记不住自己把手机放在哪边口袋,要摸两次才能掏出手机的杂种。他们甚至能在掏手机的间隙指指自己的胸牌,真该死,他们像是长了四只手,那混账胸牌上的学校是所有上过学的人都听过的地方——这些杂种也知道你听过。等他们表演完,肯定要扫码加微信了,如果他们第一次打开的不是微信付款码,你还真以为今天在这个见鬼的地方能碰到一件正常的事哩,我是说哪怕一件都行。
终于熬到会议结束,那些家伙开始收拾自己的破电脑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敢说他们之中有一半人的电脑包里还塞着会议发的那个印着赞助商标志的混账帆布袋,好像那是什么该死的奢侈品似的。再见吧你们这群老混蛋,再也不见,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