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尔斯·戴维斯自传

第一章

谈起少时岁月我所记得最早的事物是一束火焰有人点燃煤气炉一束蓝色的火焰跳了出来我不记得那人是谁了也许当时是我在摆弄炉子这不重要我深深为之震撼一束蓝色火焰自炉头嗖一下窜出来那猝然一瞬那是我能追溯到最远的记忆更久远的过去是一团迷雾你知道的是谜而那火焰在我脑海中却像音乐般清晰那年我三岁

我注视着那束火焰感受它的热量传到脸上我感到恐惧真正的恐惧它第一次出现在我的人生中可我也记得那像一场冒险一种诡异的快感我猜那段经历将我带往意识中一个不曾步至的地方带往所有可能性的边界——也许如此我也不知道此前我从未试着厘清这一切那恐惧更像在鼓励我鼓励我径直走进某种我一无所知的东西我想正是那里我的人生哲学发源于此我开始投身于我所信奉的一切就在那一刻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大概就这样我他妈那时候懂个屁我始终坚信打那时起我只能一路前行远离那束火焰的热量

回顾过去我并不记得自己一岁时的事——何况我也不喜欢回忆过去但我确切知道一件事在我出生一年后一场剧烈的龙卷风袭击了圣路易斯城撕碎了一切对此我好像还零星记得什么——在我记忆深处也许这解释了我的脾气为何如此暴躁那场龙卷风将它狂暴的创造力留在我体内也许它还留下一阵强风你懂吹小号需要强风[1]从神秘且超自然的意义上我坚信如此况且龙卷风显然足够神秘足够超自然

我出生于 1926 年 5 月 26 号伊利诺伊州阿尔顿市阿尔顿是个河滨小城位于密西西比河上游东圣路易斯市以北 25 英里我继承了父亲的名字而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于是我叫迈尔斯·杜威·戴维斯三世但家里所有人都称呼我小迈我一辈子都讨厌这小名

我父亲来自阿肯色州他在一座农场长大那属于他父亲迈尔斯·杜威·戴维斯一世我祖父是个会计干这行得心应手他为白人做账赚了很多钱世纪之交他在阿肯色州买下五百英亩土地当他买完土地附近的白人那些曾雇佣祖父为他们梳理财务问题整理账本的白人转而排挤他将他驱离自己的土地依他们的认知黑人不该拥有所有土地所有财富他不该聪慧过人甚于白人这一切并没有多大改观哪怕在今天依旧一切如昨

在我一生多数时候来自白人的威胁笼罩着祖父的生活他甚至派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叔叔弗兰克当他的保镖以期避开这些威胁戴维斯家族一马当先父亲和祖父如是说而我对他们深信不疑他们说戴维斯家都是独树一帜的人——艺术家商人专家音乐家——旧日里为种植园主奏乐早在蓄奴制度废止前始终如此到我祖父为止戴维斯家祖辈都演奏古典音乐这也导致我父亲既不弹也不太听音乐蓄奴制度结束了祖父曾说他们只准黑人在破酒馆和窑子里演出他的意思是他们——那些白人——再也不想听到黑人演奏古典音乐他们只想听黑人唱唱灵歌和布鲁斯如今我不知道这有多大程度属实但父亲告诉我的就是这样

父亲还告诉我祖父曾告诫他每当他拿到一笔钱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从谁手里一定要点清数额看看齐了没有他说在金钱方面信不得任何人哪怕是自家人有一回祖父给父亲一笔钱说有 1000 美元让他带去银行银行远在 30 英里外户外阴凉处也有 38 度 [2]——阿肯色州的夏日父亲一会步行一会骑马可算到了银行父亲点了一遍钱只有 950 美元他又数了一遍一模一样的数额950 美元他几乎吓尿了裤子连忙赶回家跑到祖父跟前说他丢了 50 美元祖父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说你走之前数过钱吗齐了吗父亲说没有他走之前没数过钱那就对了祖父说因为我只给了你 950 美元你什么都没丢但我跟你说过吧把钱点清楚任何人的钱包括从我这给你 50 美元点清然后到银行把钱存进去照我说的做对于整件事能让你牢牢记在脑子里的不光是远在 30 英里外的银行还有那傻逼天气热得发癫祖父在这件事上着实冷酷但有时你必须冷酷父亲从未忘记这一课他还将这一课传给了孩子们所以现在我会数清每一分钱

我父亲以及我母亲克莱奥塔·亨利·戴维斯都于 1900 年出生在阿肯色州他在那儿读了小学父亲和他的哥哥妹妹都没上中学而是跳过去直接进了大学父亲毕业于阿肯色州浸会学院宾夕法尼亚州的林肯大学还有西北大学的牙科学院因此父亲获得了三个学位印象中在我长大一点的时候我抬头在他办公室墙上看到了那些傻逼玩意儿我说我操他可别让我弄这些我还记得一张照片父亲在西北大学的毕业照上面只有三副黑人面孔他二十四岁那年从西北大学毕业

他哥哥斐迪南上了哈佛和某所柏林的大学他比父亲大一到两岁跟父亲一样他也跳过了中学他高分通过入学考试直接进了大学他这人棒极了整天给我讲凯撒和汉尼拔的故事还有黑人历史他环球旅行走遍天涯海角他脑袋比我父亲更好使同时是个情场高手还是一份杂志的编辑名叫色彩他是那么聪明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在我成长过程中只有他能给我带来这种感觉斐迪南叔叔远不止这些我喜欢围着他转听他讲旅行的故事讲他的女人他还巨他妈时髦我在他身边晃悠得太频繁甚至惹怒了母亲

父亲从西北大学毕业后娶了母亲她会拉小提琴也弹钢琴她的母亲在阿肯色州当风琴老师她从未提过太多她父亲的事所以我不太清楚她老家的情况她没说过我也没问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听到的只言片语推测——当然也考虑到我见过其中一个人——她的家族大概是中产阶级态度里流露着一丁点傲慢

母亲非常漂亮她时髦到夸张长着一副南亚人面容就像卡门·麦克雷还有深棕色的光滑皮肤她颧骨很高头发带着印度人的质感还有双美丽的大眼睛我和哥哥弗农长相都随她她穿貂皮大衣戴钻石她浑身上下光彩照人戴各式各样的帽子以及别的玩意儿在我看来母亲的朋友们都和她一样光彩照人她的穿着打扮总是极尽奢华炫目我继承了母亲的长相也继承了她的衣品还有对潮流的敏感我猜你可以说我身上一切艺术天赋都来自母亲

不过我和她相处并不算太融洽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彼此都有坚强而独立的人格我们仿佛争论不休我爱母亲她不是凡夫俗子她甚至不会做饭但是我说了我爱她即便我们并不亲密关于我的人生轨迹她有一套自己的规划而我也有哪怕在小时候我也一直践行自己那一套我猜你可以说我和母亲更相似胜过父亲纵使我也从他那继承了一些东西

父亲一开始在伊利诺伊州阿尔顿市安家我和妹妹德罗茜在那出生随后我们举家迁至东圣路易斯市


  1. 原文两处用的都是 strong wind双关语可以理解为吹小号需要强劲的气息 ↩︎

  2. 原文中是 100 华氏度为方便阅读这里转换为摄氏度约为 37.8 摄氏度 ↩︎

天要下雨,随他去罢

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

透过椭圆形办公室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奔流的雨水在草坪上汇集成水洼又被烈风卷向天空夏日的暴风雨正在席卷北美大陆东北部远处的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两架亮着绿色编队灯的战斗机刺破雨幕顶住横风挣扎着维持进近航道那是两架返场的F-35A今天最后的波次受极端天气影响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终止了所有航空作业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橘黄色的大手拿起红色的话筒贴到耳边Hello, this is the president.

电话来自夏威夷第 15 太空监视中队一位年轻的太空军少校名叫 Gabriel Moore圣经中传来好消息的天使

Mr. President, we have an unsanctioned launch. I repeat, an unsanctioned launch from Cape Canaveral. Falcon 9 carrying a Crew Dragon. Trajectory indicates— indicates a transpacific injection. We believe the occupant is Elon Musk.少校语速快得惊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特朗普总统从未意识到话筒如此容易变形塑料材质的话筒他听见话筒和自己的指节一起咔咔作响还有窗外暴雨痛击地面的声音夹杂着狂风撕扯树冠的声音那颗木兰树的树冠杰克逊总统两个世纪前亲手栽下的木兰树

壁炉上方挂着众先贤的画像正中央是乔治·华盛顿一头整齐的银发鲜衣怒马向右数两幅富兰克林·罗斯福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执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坐在同一张办公桌后的特朗普总统总统起身目光穿过椭圆的长轴逐一投向墙上的每一位总统期望得到答案

没有回答

Hello? Mr. President?话筒中传来少校焦急的声音

此刻历史将选择权交给他唐纳德·特朗普合众国第 47 任总统

The capsule is on a sub-orbital trajectory. It will re-enter the atmosphere over the Western Pacific in approximately 70 minutes. The Navy has assets in the area. We need your order, sir, what are the rules of engagement?少校催促着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曾经是暴风雨更大了远方传来雷鸣总统转身猛地打开落地窗狂风抓起桌面上散落的文件狠狠抛向天花板墙上的画框纷纷被掀翻在地砰然作响在四散飞舞的纸页中总统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疲惫

Well, just—just let 'em go while it’s raining outside.

佛罗里达州

三十分钟前肯尼迪航天中心 LC-39A 发射工位旁停着一辆特斯拉皮卡盛夏的骄阳把不锈钢车身烤得滚烫也许这辆车停得过分近了安全条款禁止如此从不远处的飞行控制中心望去皮卡模糊的银灰色影子受地表的热浪折射晃动着像是隔了一块缓慢熔融的玻璃

猎鹰九号火箭伫立在工位上它的一子级已经回收复用了七次箭身被燎成邋遢的炭黑色顶端的载荷是龙飞船 C212.4 自由号雪白的外壳光洁如初很难相信它此前执行过四次天地往返任务同托举它的火箭一样久经沙场依发射计划下周一自由号会飞往国际空间站执行它的第五次任务

火箭周遭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箭体外壁甚至结了霜与酷热的环境格格不入

最后一次合练不是前天就结束了吗燃料都泄回了吧一名身穿 NASA 黑 T 恤的工程师揉着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头儿又心血来潮加了一场

我看了日程表今天没安排是不是液氧管路出问题了另一位同事放下手里的咖啡凑到窗边

等等——上帝啊那是埃隆的车他们在加注燃料埃隆——埃隆人在哪里

恐慌如同闪电般掠过飞行控制中心大屏幕上的数据显示39A 工位的燃料管路处于打开状态超低温的液氧和煤油正疯狂泵入猎鹰九号的贮箱这不是演习更不是故障

切断燃料供应任务主管嘶吼着却是徒劳控制台返回了红色的 ACCESS DENIED

系统被锁死了有人从内部接管了最高权限我们被踢出来了

安保安保在哪里未授权的发射重复一遍未授权的发射

几辆福特探索者冲向发射台可已经来不及了半路上远远望去特斯拉皮卡的车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 SpaceX 宇航服的人影下车隔着头盔上黑色的面罩监控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走路的姿态那种笨拙却坚定的步伐所有人都认得出来

埃隆·马斯克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发射塔的乘员升降机在他身后还有一位身穿宇航服的船员身形像是初中年龄的小孩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箱

他在飞船里他把自己关进去了

是自动发射程序他启动了倒计时

控制中心内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鲜红的数字跳动这枚身经百战的火箭此刻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周身喷吐着寒气准备将它的主人送往一个无人知晓的目的地

… 5, 4, 3, 2, 1, 0. LAUNCH—

九台梅林发动机喷出烈焰狂暴的声浪和冲击波滚滚而至控制中心的地面震动着玻璃嗡嗡作响固定火箭的爆炸螺栓应声脱离猎鹰九号拖出一条壮丽的火龙决绝地刺向佛罗里达湛蓝的天穹那不是任何 NASA 预设的轨道在爬升到一定高度后火箭执行程序转弯径直飞向西方

那辆被遗弃的特斯拉皮卡在火箭尾焰的炙烤下不锈钢外壳迅速变成蓝紫色卷曲变型最终被气浪掀翻像一个孩子丢弃的玩具

西太平洋

Captain on the bridge!值更官喊出口令

舰长 Wexler 上校疾步跨进舰桥匆匆向值更官[1]回礼他刚睡下不到三个钟头就被 CIC[2] 打来的紧急通讯叫醒DDG-105美国海军杜威号导弹驱逐舰当前正处于灯火管制在西太平洋漆黑的海面上航行着

舰桥内舱壁被显示器微弱的亮光晕出一抹朦胧的暗红而舷窗外笼罩着一片如墨的夜色好像那片凝固的黑色本就是舰体的一部分大海很少像今晚这样柔和风平浪静站在舰桥感受不到一点摇晃杜威号仿佛在无边夜幕中悠然滑行

舰长感到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航海钟显示现在舰上时间是凌晨三点一刻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 FONOPs 任务战术官[3]那种语气是怎么回事最佳拦截位置这只是一艘独立部署的驱逐舰谁的命令哪个疯子敢拦截中国的航天器一觉醒来这下轮到杜威号点燃世界大战了

舰长抬头看向综合显示器雷达锁定的目标自东向西飞行轨道高度 170 公里——这时数据链传来红外预警卫星捕捉的完整轨道信息——不对不是中国发射位置竟然是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

突然套住目标的红色小方框右上角出现一行跳动的数字

00:15:00
00:14:59
00:14:58

那是宙斯盾系统自动计算的拦截倒计时

TAO, ID the bogey.舰长慢慢恢复了脚踩地面的实感思维清晰起来

Sir, track is designated UNK-2025-S757917-Alpha. Launch detected from Florida. Profile matches a Crew Dragon. No squawk, no flight plan—this is an unsanctioned launch. It’s on re-entry, but on an atypical trajectory. Looks like it’s aimed at a specific splashdown point.战术官的声音有些干涩听筒里一并投来 CIC 嘈杂的背景音口令响成一片

A specific point? Where?

Aye, sir. Projected splashdown i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舰桥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南海这个词像一枚深水炸弹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引爆一枚从美国本土发射未经授权的航天器目的不明即将闯入世界上最敏感的海域

And our orders from the C.O.C.?上校追问

Negative, sir. We’ve pinged PACFLT three times. The only word back is Stand By.

Stand by? 舰长吼了出来What the hell kind of order is that? The Aegis engagement clock isn’t going to Stand By!

Captain, T-minus ten minutes to intercept window.战术官提醒道他的手指悬停在武器释放按钮上The Aegis recommends autonomous engagement, sir.

上校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龙飞船的方框它像一颗流星正一往无前奔向自己的命运

Maintain the firing solution,他最终开口声音决绝NOBODY touches that console until I give the command.

Aye aye, sir! Holding the lock, waiting on your command. Two SM-3s are hot and ready.

前甲板下方两枚标准-3型反导拦截弹开始上电自检红外导引头启动制冷倒计时仍在继续杜威号穿过浓稠的夜色向西驶去前往拦截窗口的最佳位置

菲律宾

巴拉望岛的夜空格外纯净渔夫劳尔收起今天最后的渔网躺在螃蟹船窄小的船舷上准备抽完一根烟就睡下海风带着咸腥的暖意轻抚着他的脸庞

突然东方的天际亮了起来

不是流星流星是一闪而过纤细而优雅而那东西是一团巨大的燃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不断分裂的尾迹无声地划过天鹅绒般的夜幕火球的颜色在橙红和诡异的翠绿之间变幻那是金属在超高温下熔融汽化的颜色

劳尔惊得坐了起来嘴里的香烟掉进了海水里滋拉一声响

那团大火球在空中解体了像一朵在极致高度绚烂绽放的烟花分裂成几十个上百个更小的火球每一个都拖着自己的火尾组成了一场壮观而诡异的流星雨覆盖了半个天空它们不是坠落更像是燃烧殆尽在抵达海面之前就化作了夜色中最后的余烬

村子里传来几声犬吠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劳尔怔怔地望向天空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天上的神明在巡游

他凝视着这场沉默的盛大的史诗般的葬礼划了个十字默默祈祷着明天的渔获

尾声

龙飞船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辨认的残骸

美国海军联合中国越南菲律宾等多国海军在推算的溅落区域展开了持续数月的搜索最终只找到几块无法确定来源的高度烧蚀的复合材料碎片它们可能来自龙飞船也可能来自任何一颗再入大气的人造卫星

白宫发布了一份语焉不详的声明称 SpaceX 公司在一次无人试验任务中遭遇严重异常导致飞行器失联声明中没有提及埃隆·马斯克的名字此后特朗普总统在任何场合都再未提起过他

埃隆·马斯克就此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死了吗死在了那场撕裂天穹的绚烂解体中绝大多数人相信如此

但真相果真如此吗

阴谋论开始在互联网的暗流中滋生有人声称飞船解体是伪造的是马斯克用某种障眼法金蝉脱壳成功抵达了目的地有人言之凿凿说在中国西北的某个秘密科研基地里见到了他一位日本网友自称曾服役于海上自卫队说自己曾任 DDG-179 摩耶号的雷达官他说那个夜晚的确有军舰发射了反卫星导弹但不是杜威号从雷达特征上看那枚导弹甚至根本不是标准-3

最离奇的说法是马斯克压根没去中国而是执行了他的终极计划——龙飞船和早已等候在近地轨道的星舰对接飞往霍曼转移轨道成为那颗红色星球上孤独的创世者

真相被永久封存在了西太平洋数千米深的海底还有一部分在大气层中化为等离子体的烈焰

至于杜威号的舰长 Wexler 上校任务结束后他被调往五角大楼的一个文职岗位多年后官拜海军中将不过Wexler 将军再也没有回到海上他从不谈论那个夜晚的经历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时常会望着西边的天空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1. OOD当舰长不在舰桥时代为管理舰桥的军官舰长返回舰桥时值更官必须大声喊出口令将指挥权交还舰长 ↩︎

  2. 战术信息中心导弹驱逐舰上综合管理传感器与武器的舱室是驱逐舰的大脑重要性超过舰桥 ↩︎

  3. TAO战术信息中心CIC的主管军官 ↩︎

菲茨杰拉德短篇选译:资助芬尼根

作者F. 司各特·菲茨杰拉德 (1896-1940)

芬尼根和我有同一位文学经纪人负责为我们推销作品虽然我经常在芬尼根刚离开或即将到访时出现在坎农先生的办公室却从未见过他本人我们的出版商也是同一家每当我到那时芬尼根通常刚刚离开从他们提到他的语气中——

芬尼根——

是的芬尼根刚才在这儿

——我隐约感到这位杰出作家的来访并不平静某些话暗示着他离开时带走了什么东西——我猜是手稿是他那些畅销的伟大小说中的一部他带走的是需要做最后润色的部分据说他会反复修改十次以达到那种流畅自然机智幽默的风格而这正是他作品的标志不过我逐渐发现芬尼根的大多数拜访都与钱有关

很遗憾你要走了坎农先生会告诉我芬尼根明天要来然后经过一番若有所思的停顿我恐怕得花些时间陪他

我不知道是他声音里的哪种腔调让我想起曾与一位紧张不安的银行行长谈话当时有报道说迪林杰[1]就在附近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他可能会带来一份手稿他正在写一篇小说你知道的还有一部戏剧

他说这话时好像在谈论某个文艺复兴时期的事件有趣但遥远不过紧接着他补充了一句或者也许是篇短篇小说他的眼神变得更有希望了

他应该很有才华吧我说

是的坎农先生振作起来他什么都能做到——只要他下定决心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才

我最近没怎么看到他的作品

但他正在努力工作有些杂志社还压着他的稿子呢

压着稿子等什么

为了更合适的时机——等到行情好转的时候持有芬尼根的作品总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

确实芬尼根的名字就像金子铸成的一样他的职业生涯一开始就光彩夺目尽管后来未能持续保持最初的辉煌但每隔几年他都会重新焕发光彩他是美国文坛上永远被寄予厚望的人——他运用文字的本领着实惊人字句闪耀迸发光彩——他写出的句子段落章节无一不是精工细织的杰作直到我遇到某个可怜的编剧他正试图把芬尼根的一本书改编成逻辑连贯的故事时我才意识到芬尼根也有他的敌人

读起来一切都很美那人厌恶地说但当你把它整理清楚时感觉就像在疯人院待了一周

从坎农先生的办公室出来后我去了第五大道上的出版商那里很快得知芬尼根明天也会来事实上他尚未露面声势已如此浩大以至于我原本打算用来讨论自己作品的午餐会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芬尼根展开我再次感觉到我的东道主乔治·贾格斯先生与其说是在跟我讲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芬尼根是个伟大的作家他说

毋庸置疑

而且你知道他其实人挺好的

既然我并未质疑这一点我便问是否对此有过疑虑

没有他急忙说只是他最近运气实在太差了——

我同情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跳进半空的游泳池那次真是倒霉透顶

那不是半空的泳池是满的满满的你应该听听芬尼根讲这个故事——他能把它说得让人笑破肚皮他说自己当时状态不好只是从泳池边随便一跳——贾格斯先生用刀叉指着桌子示意然后他看见几个年轻女孩从十五英尺高的跳板上跳下去他说他想到了自己逝去的青春于是也爬上去做了一个漂亮的天鹅跳——但肩膀在空中就断了他有些焦虑地看着我你听说过类似的情况吗比如棒球运动员扔球时脱臼

我一时想不出任何类似的骨科案例

然后他梦呓般继续说道芬尼根不得不在天花板上写作

在天花板上

差不多吧他没有放弃写作——那家伙很有胆量虽然你可能不信他让人做了个什么装置悬挂在天花板上他就仰面躺着在空中写字

我不得不承认这安排确实需要勇气

那影响他的作品了吗我问道你是不是得像读中文那样倒着读他的故事

有一阵子是挺混乱的他承认道但他现在好了我收到了他几封信听起来更像是过去的芬尼根了——充满了活力希望和对未来的计划——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恍惚的神情于是我转而谈论更贴近我内心的话题直到回到他的办公室这个话题才再次浮现——我写下这段文字时不禁脸红因为这涉及到一件我很少做的事偷看别人的电报事情是这样的贾格斯先生在走廊里被人拦住了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坐下时那封电报就摊开在我面前

有五十块我至少能付打字费理个发买点铅笔生活已难以为继我靠着好消息的梦想苟延残喘急盼 芬尼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十美元而且我恰好知道芬尼根的短篇小说稿费大约是三千美元乔治·贾格斯找到我时我还呆呆地盯着那封电报他看完后眼神惊恐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心安理得地这么做他说

我愣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还在纽约那个繁荣的出版商办公室里然后我明白了——我误解了电报内容芬尼根要的是五万美元预付款——这样的要求足以让任何出版商措手不及不管对方是谁

就在上周贾格斯沮丧地说我刚给了他一百美元每个季度我的部门都会因此亏损所以我不能再告诉合伙人了我自掏腰包——牺牲一套西装和一双鞋

你是说芬尼根破产了

破产他看着我无声地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笑的样子我哥哥也有神经质的笑声——但这是题外话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镇定你不会跟别人说吧其实芬尼根这几年接连遭遇挫折但他现在正在摆脱困境我相信我们会收回每一笔——他试图找个词给他的钱脱口而出这次轮到他急切地转移话题了

别误会芬尼根的事情并没有占据我在纽约的那一整周——但不可避免的是在代理商和出版商的办公室里频繁出入时我还是了解了不少例如两天后我在坎农先生的办公室用电话时不小心接到了他和乔治·贾格斯之间的一段对话这只能算部分偷听因为我只听到了一方的讲话而这总比听到全部好

……但我记得他身体还不错……几个月前他倒是提到过心脏有问题但后来听说好了……哦他还谈到一个手术好像是癌症……嗯我当时真想告诉他我也打算做个手术要是负担得起的话早就做了……不我没说他当时情绪很好我不想打击他他今天开始写一篇新故事还在电话里念了一部分给我听……

……我确实给了他二十五块因为他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哦是的我相信他现在没问题了听起来他准备大干一场

我现在完全明白了这两个人已经默默达成了一种默契彼此互相安慰关于芬尼根的事他们在芬尼根身上的投资——对他未来的期望——已经累积到如此巨大的数额以至于芬尼根几乎成了他们的财产他们无法忍受听到任何关于他的负面评价——甚至来自他们自己

我坦率地对坎农先生说如果这个芬尼根是个骗子你不能无休止地给他钱如果他完了那就是完了没有什么可做的你因为他的事推迟了自己的手术而他却在外面跳进半空的游泳池这真是荒谬

泳池是满的坎农耐心地纠正我满满的

不管是满的还是空的我觉得这人就是个麻烦

听着坎农说我马上要和好莱坞通电话与此同时你可以看看这个他把一份手稿扔到我腿上也许它能帮你理解他昨天带来的

那是一篇短篇小说我一开始带着厌恶的心情阅读但不到五分钟我就完全沉浸其中彻底被它吸引并且暗自感叹上帝希望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当坎农结束电话时我让他等着直到我读完当我抬起头时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职业作家我的眼中竟噙满泪水全国任何杂志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放在头条发表

不过从来也没有人否认芬尼根会写作

几个月后我再次来到纽约这一次在我的代理商和出版商的办公室里世界似乎变得更加安静稳定终于有了时间谈论我那些认真但缺乏灵感的文学追求去乡下拜访坎农先生或者在夏日夜晚与乔治·贾格斯一起消磨时光彼时纽约的星光垂直而下像闪电般坠入餐厅花园至于芬尼根他远得像是在北极——事实上他确实在那儿他带了一支队伍包括三位布林莫尔学院的人类学家听起来他可能会收集到很多素材他们打算在那里待上几个月如果这件事听起来像是一场有趣的家庭聚会那大概是因为我的嫉妒和偏见

我们都很高兴坎农说这对他是天赐良机他厌倦了这里的生活正需要这样的——这样的——

冰天雪地我补充道

是的冰天雪地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非常符合他的风格无论他写什么都将纯净如雪——会有耀眼的光芒

我可以想象但是告诉我——谁资助的这次旅行上次我来的时候我感觉这人已经破产了

他真的很体面他欠我一些钱我想也欠乔治·贾格斯一点——这个老伪君子他明明很清楚——所以在他离开之前他把大部分人寿保险转让给了我们以防他回不来——毕竟那些旅行很危险

确实危险我说特别是和三个女学生一起去

所以我和贾格斯完全不用担心万一发生什么——就这么简单

保险公司资助了这次旅行吗

他明显不安地动了动

没有事实上当他们知道这笔款项的原因时有点不安乔治·贾格斯和我认为既然他有一个具体计划并且最终会有一本书我们有理由再支持他一步

我不明白我直截了当地说

你不明白他又露出疲惫的眼神好吧我承认我们犹豫过原则上我知道这是错的我过去偶尔会给作者预支小额款项但最近我已经制定了规则禁止这样做——并且一直遵守过去两年里只破例过一次是为一个处境艰难的女作家——玛格丽特·特拉希尔你认识她吗顺便说一句她是芬尼根的老相好

请记住我甚至不认识芬尼根

说得对等他回来你一定要见见他——如果他还回得来的话你会喜欢他的——他魅力十足

我再次离开纽约前往我内心想象中的北极时光流转夏天和秋天悄然过去十一月第一丝寒意沁入空气我带着一丝寒颤想起了芬尼根的探险队所有对他的嫉妒都消失了他带回来的任何战利品无论是文学上的还是人类学上的大概都是他应得的然而当我回到纽约不到三天时我从报纸上读到他和几位团队成员在食物耗尽后走入了一场暴风雪北极又吞噬了新的牺牲者

我为他感到难过但也很庆幸坎农和贾格斯得到了妥善保护当然芬尼根尸骨未寒——如果这样的比喻不算太过悲惨——他们并没有谈论此事但我了解到保险公司已经放弃了人身保护令[2]或他们行话里的类似条款看来他们拿到赔偿金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的儿子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在我待在乔治·贾格斯办公室时走了进来从他身上我能猜到芬尼根的魅力所在——一种羞涩的坦率伴随着一种印象他内心正进行着一场非常安静而勇敢的战斗他无法完全说出口——但在他的作品中却像热烈的闪电般显现出来
这孩子也写得很好乔治在他离开后说他带来了一些出色的诗他还没准备好接替他父亲的位置但绝对有前途

我能看看他的作品吗

当然这是他刚留下的

乔治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打开清了清嗓子然后他眯起眼睛稍微弯下腰坐在椅子上

亲爱的贾格斯先生他开始读我不愿当面跟您提这个请求——他停了下来眼睛迅速扫视着后面的内容

他要多少我问

他叹了口气

从他给我的印象我还以为这是他的作品他痛苦地说

但这就是他的作品啊我安慰他当然他还不太能接替他父亲的位置

我后来很后悔说了这话毕竟芬尼根已经还清了他的债务而且能活着真好现在好时光又回来了书也不再被视为不必要的奢侈品许多我认识的作家在大萧条期间勉强维生如今终于实现了长期推迟的旅行还清了抵押贷款或者创作出了只有在一定的闲暇和安全感下才能完成的更为精致的作品我刚刚收到了一千美元的好莱坞预付款准备带着旧日的激情飞往西海岸那时候家家锅里有鸡吃[3]我去找坎农告别顺便领这笔钱很高兴发现他也从中受益——他邀请我去看一艘他打算买的摩托艇

但最后一刻有些事情耽搁了他我等得不耐烦决定先走一步敲了几次门没人回应我干脆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里面的办公室显得有些混乱坎农先生同时接了好几个电话正在向速记员口述关于保险公司的事务一个秘书正匆忙戴上帽子穿上外套像是要去执行任务另一个则在数着钱包里的钞票

只要一分钟坎农说只是办公室里有点小骚动——你从未见过我们这样

是芬尼根的保险吗我忍不住问它失效了

他的保险——哦完全有效完全没问题这只是为了尽快筹集几百块钱银行关门了我们都在凑份子

我刚拿到你给我的那笔钱我说我去西海岸用不了这么多我抽出两张百元大钞这些够吗

太好了——这简直就是救命钱没关系了卡尔森小姐梅普斯夫人您不用去了

我得走了我说

再等两分钟他恳求道我只需要处理一下这份电报这是个好消息会让你振奋的

那是一封来自奥斯陆的电报——在我开始读之前心里充满了预感

奇迹般安全抵达此地但被当局扣留请电汇四人路费外加两百块我正带回丰硕成果来自死者的问候

——芬尼根

是的这真是个好消息我附和道他一定有很多故事要讲了

他当然会有坎农说卡尔森小姐给那些女孩的家长发电报——最好也通知贾格斯先生

几分钟后当我们走在街上时我看到坎农先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到了陷入了沉思我没有打扰他毕竟我不认识芬尼根也无法全心分享他的喜悦他沉默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我们走到摩托艇展的门口就在招牌下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仿佛第一次意识到我们要去哪里

天哪他说退后一步现在进去也没用了我以为我们要去喝一杯

我们确实去喝了一杯坎农先生仍有些恍惚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他在掏钱付账时摸索了好久我坚持让我买单

我想他当时整个人都处于迷糊状态他是一个极其细致准确的人可我在他办公室递给他的那两百美元从未出现在他寄给我的账单中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来因为总有一天芬尼根会再次成功我知道人们会争相阅读他的作品最近我主动调查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发现大多数都是假的就像那半空的游泳池一样虚假那个游泳池其实是满的满满的

到目前为止关于那次极地探险只出了一篇短篇小说是个爱情故事也许这题材没有他预期的那么宏大但电影界对他感兴趣——如果他们能先好好观察他一番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会挺过去的他最好能挺过去

发表于时尚先生Esquire杂志
1938 年 1 月


  1. Dillinger著名银行劫匪 ↩︎

  2. Habeas Corpus法律概念指要求将某人带至法庭以判断其拘留是否合法的法律程序或令状 ↩︎

  3. A chicken in every pot, a car in every garage. 美国前总统胡佛在 1928 年的竞选口号 ↩︎

无声的咆哮

突然雷达屏幕上所有目标都消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刷新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毫无变化不再出现任何光点平静如水仿佛刚才的嘈杂和骚动只是一场幻觉令人不安的寂静一点一点灌满房间每个人后背都泛起一丝凉意这不寻常大家都明白徐上尉熟悉这种感觉他在美国空军交流的时候见证过那是七年前他刚从陆军官校[1]毕业不久一个万里挑一的机会砸中他飞去内华达州的内利斯空军基地作为学员旁观红旗军演[2]

徐上尉站起身透过窗户向西边望去海天相接的地方被夕阳染成一片眩目的橙红秋水共长天一色只是没有孤鹜除了落霞和秋水徐上尉的眼前只剩一条柔和的地平线空无一物海水慵懒地摇曳着像是要在这个祥和的黄昏沉沉睡去他眯起眼睛把目光集中在晚霞上努力想象着想象他的视线可以穿过云层看到两百多公里外的天空

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在徐上尉的脑海中那是一架侧卫家族的战斗机[3]双座型通体涂成浅灰色背朝夕阳安静地拖出一条长长的冷凝航迹与制空挂载的侧卫不同这架战斗机的翼尖挂架没有挂格斗弹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安装了刀状天线的设备舱同样它的翼下和机腹挂点挂了四个电子对抗吊舱没有中距弹它似乎不屑于炫耀武力就这么平稳而孤高地向东飞着机身边缘闪烁着暖红色的辉光空旷的天幕下它的身影显得犹为孤独或者说那其实是一种目空一切的傲慢忽然它轻轻摆了摆机翼优雅得像是孔雀抖落尾羽上的露水

雷达已经沉默了半个小时或者更久徐上尉收回想象面前的大海和记忆中内华达州的沙漠交织在一起这窒息的静谧这升腾而起的压迫感他太清楚一切的缘由——这是电子战飞机君临战场的征兆在数百公里外三万七千英尺的高空那厚厚的云层背后年轻的君王在活动筋骨它无声地咆哮着昭告天下它的旨意奔腾呼啸传遍秋日的天空传遍这座小岛上每一部雷达和通信终端

Veni Vidi Vici

不知怎的在这种时候徐上尉居然想起了自己在美国的太平日子红旗军演结束后他得到两周假期他飞去洛杉矶租了一辆老款丰田卡罗拉沿着一号公路飞驰饱览加州壮丽的海岸线那是一个同样令人心醉的黄昏红日西斜徐上尉握着方向盘朝左一扭头就能看到海面徐徐浪涛映出夕阳的余晖泛着琥珀色的点点光芒车刚开出 Big Sur 不久极目远眺华灯初上的 Santa Cruz 小城倒映在蒙特雷湾上如同一串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车里的电台放着耳熟能详的民谣The Sound of Silence清冷的男声正唱出那句歌词

And no one dared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天色渐暗年轻的君王仍在看不见的地方俯视众生咆哮着纵情展露它的威严君王从不亲自持剑它对杀戮毫无兴趣生来只为统治万籁俱寂仅仅因为它命令如此在这个夜晚新王加冕的夜晚属于它的夜晚它定义整片天空的法则无人胆敢忤逆它

这是徐上尉守着雷达的第五年此刻晚霞已经完全消失了天边的云层展现出本来的面目那是深灰色的积雨云厚重地连成一片仿佛正在为电闪雷鸣积蓄能量海面没有一丝风徐上尉长久地眺望云层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一定是气压降低的缘故

暴雨将至他想


  1. 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台湾武装力量培养陆军军官的军事院校校址设在台湾省高雄市前身为黄埔军校 ↩︎

  2. 美国空军举办的先进空战训练演习项目一年三次为期两周于 1975 年 11 月 29 日首次举行汇集了来自美军四个军种以及美国军事盟约国人员演练 ↩︎

  3. 这一段是徐上尉的幻想是一架在开战首日执行全面电磁压制任务的歼 16D 电子战飞机 ↩︎

一些最近很喜欢的俳句

打年初开始各种社交平台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俳句无厘头中又透着令人欲罢不能的趣味俳句的创作规则很简单就是三个句子每句的音节按 5-7-5 排列 中文是单音节语言凑音节的难度几乎可以忽略加上俳句本身就是很生活化很随意的体裁进一步降低了网友们参与俳句创作的门槛

一首典型的俳句像是这样

先是五个字

再写七字加五字

这就是俳句

小红书的当代俳句

细读一些作品被网友的智慧深深吸引有些作品完美还原了了松尾芭蕉的细腻和小林一茶的诙谐文学果然是每个人的文学中国人还是太全面了

先看一首松尾芭蕉式的俳句来自小红书用户在课桌上刻下一个草字

春雨大如瓢

奶茶饮半放窗台

半杯变一杯

动态季节元素平和而质朴的语言抓人的剧情我愿称草老师为当代徘圣

再来一首关于猫咪的俳句来自小红书用户老山羊拄拐

路遇小猫咪

呼唤不应好奇怪

是个垃圾袋

写每个人生活中共通的小趣味精准还原俳句的内核山羊老师堪称亚圣

英文俳句

回到稍微严肃一些的话题英语国家对俳句的喜好和追捧非常出乎我意料早在上世纪 60 年代创作英文俳句逐渐在美国文学圈流行开来在俳句运动的参与者中不乏耀眼的名字例如杰克·凯鲁亚克

Snow in my shoe—
Abandoned
Sparrow’s nest.

我很喜欢这首它复刻了日文俳句的神貌用精致的视角关注那些细微的东西同时在语言上不加雕琢仿佛一个缓慢的拉镜头用空镜诉说着细腻的故事

类似的还有佩妮·哈伍德Penny Harwood

First autumn morning:
the mirror remains fogged
with her absence.

也许是文化和民族性格的原因英文俳句占比更大的是另一种风格相比日文俳句见微知著的素雅英文俳句似乎偏好更宏大更瑰丽的意境我很喜欢其中两首后文附上个人拙译尽力用 5-7-5 的汉字重现原作的氛围

第一首出自美国黑人作家理查德·赖特Richard Wright

Whitecaps on the bay:
A broken signboard banging
In the April wind.

我的翻译

白浪覆海湾

听斑驳标牌响彻

料峭四月风

这首的意象很具体大体上是一个推镜头的描写动态也很简单通过排列组合这些基础元素塑造一幅早春的画面翻译过来几乎没有损失

第二首出自英国诗人詹姆斯·柯克普James Kirkup

In the amber dusk
Each island dreams its own night
The sea swarms with gold.

这首太过绝妙尤其是第二句带着迪士尼动画般的梦幻与美好还有詹姆斯·乔伊斯式的想象力我看到它立刻想到了卡尔维诺说的一切故事的原点

我很想把它翻译成中文我确实尽力尝试了但结果实在难以令我满意我把草稿放在这里盼望看到更好的译文

琥珀暮光下

星罗岛屿渐入梦

海涛点点金

隐含波动率与有效场论

BSM 期权定价模型用几何布朗运动GBM刻画标的资产的价格变化其噪声项 $W$ 是维纳过程事实上没有体现市场的长尾特性 [1]看起来 BSM 只是一个理想模型

$$dS = \mu S dt + \sigma S dW $$

在金融实践中我们往往直接将期权的价格代入 BSM反向求解出波动率对不同的期限 $T$ 和行权价 $K$我们都可以求得一个波动率称之为隐含波动率Implied Volatility, IV对于市场上所有合约隐含波动率构成一张曲面 $\sigma(K, T)$

$$C = S_0 N(d_1) - K e^{-rT} N(d_2) $$
$$d_1 = \frac{\ln \frac{S_0}{K} + \left( r + \frac{\sigma^2}{2} \right) T}{\sigma \sqrt{T}} $$
$$d_2 = d_1 - \sigma \sqrt{T} $$

因为噪声的影响将原始价格数据中反求的 IV 直接插值为曲面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不妨先把来自不同合约的 $(\sigma_i, K_i, T_i)$ 视作零散的数据点从最大后验概率估计MAP的视角下理解这个问题波动率曲面应该是某种意义上的平均或者说平滑同时满足一些约束条件金融直觉告诉我们约束中理所应当要包括无套利条件其次我还希望曲面是光滑的有了这些约束条件我们就可以把数据点代进来解一个优化问题最后得到一张波动率曲面Volatility Surface它是一切期权交易者的生命

波动率曲面

现在我们思考一个本质问题固定波动率的 BSM 显然无法捕捉市场的长尾特性这个硬算的波动率曲面来自 BSM却又不符合 BSM 的基本假设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它捕捉到了什么超越 BSM 的信息

想想看我们从一个错误的模型中再做一次错误的处理最后得到了某个看起来或许是某种平均的可观测量我们希望依赖这个似是而非的可观测量洞察到真实的市场现象这可能吗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把目光投向一些超越 BSM 的模型例如 Merton这位是 BSM 中的 M是的还是他的扩散跳跃模型[2]既然维纳过程没法建模长尾那我们干脆加入一个随机的泊松跳跃接着我们可以推导出一个修正后的伊藤公式[3]得到扩散跳跃模型下的微分方程最后得到定价公式最妙的事情来了Merton 模型的定价可以看作若干 BSM 定价的加权和

理一理Merton 跳跃扩散模型的表达能力确实比 BSM 强但似乎并没有强很多长尾不是什么天堑我们甚至可以简单地利用 BSM 的线性组合来建模市场的长尾特征沿着这个思路提出问题BSM 要加上哪些额外的信息才能获得与 Merton 跳跃扩散模型同等的表达能力当然就是加权和的权重

写到这里也许有读者已经看明白了事实上波动率曲面就提供了这些额外的信息它把短时程的跳跃平均成长时程的扩散得到了一个有效波动率Effective Volatility

我似乎已经回答了波动率曲面是什么的问题但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这种错两次的方法可行

高能物理中早就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也就是错两次有一个低能标大尺度的模型要求得系统的某些性质我们必须遍历所有的尺度求和然而直接求和的时候致命的问题出现了——这个代表系统某些性质的物理量居然会发散聪明或者说绝望的物理学家们又发现如果我们不遍历所有的尺度而是在求和中截掉那些模型并没有覆盖到的尺度同时调整模型的某些参数最终奇迹般地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

简单地说低能标的模型并没有关于高能标细节的知识这是第一个错误截断到一个特定的尺度更没有道理这是第二个错误两个错误加起来却得到了正确的结果

后来的物理学家用重整化群理论描述了这个惊人的现象物理学家们认识到场论永远都是一种有效理论Effective Theory[4]在一个具体的有效理论下一方面我们永远无法知道高能标的细节无法对高能标下的现象做出任何预言但另一方面也是最激动人心的地方我们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有效理论允许我们把高能标的细节——那些我们并不知晓的细节——平均到低能标的某些参数下然后做出当前能标下有效的预言

回到 BSM 和 Merton 扩散跳跃模型波动率曲面可以视作一组被重整的参数它反映了小尺度的扩散跳跃过程在大尺度上的平均作用有效理论的又一次胜利为之欢呼吧

不想写了就这么结束感觉要说的点都提到了


  1. 面对黑天鹅事件你和你的模型一样可笑😅 ↩︎

  2. Merton R C. Option pricing when underlying stock returns are discontinuous[J].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1976, 3(1-2): 125-144. ↩︎

  3. Ito-Levy 公式但 Merton 的原始论文中并没有这么做他直接近似处理了泊松跳跃的效应 ↩︎

  4. 有效理论是一个非常大的主题背后蕴含着深刻的物理和哲学思想这种思想帮助人类认识并理解任何层次化的复杂系统举例而言电动力学是量子电动力学的低能有效场论几何光学是电动力学的低能有效场论更进一步计算机图形学又是几何光学的大尺度有效理论在图形学中我们通过微表面假设把光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平均到 BRDF 上然后用 roughness mapnormal map 等被重整的参数描述整个系统在这个例子里BRDF 就是有效模型各种贴图是有效参数光通量类似哈密顿量或是配分函数这个主题很有意思我打算专门写写 ↩︎

市场的终点

有一个思考了一段时间的问题我没法三言两语把题干说明白所以先提一些基本概念

理论上说市场竞争总会把价格推向平衡点在一个信息充分传播市场参与者充分理性的前提条件下市场应该是有效的即当前资产的一切信息都已经体现在价格里无论加入其他任何信息集都无法对未来价格做出有效的预测

金融实践上市场远不是有效的否则一切利用市场波动的套利策略都将不复存在如果我们仿照平衡态统计物理的术语把新信息出现到市场作出响应并达到有效平衡点花费的时间称为弛豫时间股票市场的弛豫时间至少在分钟级以上

但是我是说但是对于任何市场参与者只要通过投机行为获利事实上都在把市场推向更有效例如高频交易者专门捕捉极小时间尺度下的市场失效并从中获利也就是在弛豫时间内获利每一个获利的高频交易者都在帮助市场缩小弛豫时间每个时间尺度下的策略容量都是有限的先是那匹从滑铁卢赶回伦敦的快马然后是电报再后来是那些光纤直连华尔街的交易服务器容量一点一点被吃掉而市场也变得越来越有效直到今天我们甚至可以宣布股票市场几乎是弱式有效的技术分析的价值在一天天下降

囿于过去几十年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主要是表示学习representation learning——计算机在过去并不能接收并理解市场上的全部信息场内交易数据是完全结构化的因此计算机首先开发了基于场内数据的策略随着充分竞争最终这类策略的容量完全被消耗殆尽市场在有金融意义的时间尺度下几乎进入弱式有效

然而人工智能技术在发展transformer 出现后以及自监督学习出现后表示学习几乎已经发展到了终点今天的计算机可以用一套固化的流程理解几乎是任何模态的数据

沿着这个视角我们先考虑这样的简单情形如果计算机可以理解非结构化的文本数据那就意味着任何政策财报研报新闻舆情即所有的基本面和消息面信息都能被计算机理解作为某个交易模型的输入很快这些策略的容量也会被计算机抢占一空此时市场进入半强式有效

再进一步如果最终计算机可以直接接收并理解来自工厂物流仓库销售的所有信息市场将进入强式有效

想想看那是多么美妙多么无聊的图景市场变得完全有效一切资产的定价都无比正确整个市场不再需要人的参与我们生活在一个由计算机自动定价的世界

早就有人说过在一个充分有效的市场下任何主动买卖策略都没有意义盈利的数学期望都有基线保持一致因此买指数和 ETF 就足够了

一个最终不需要人参与的完美市场难道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结局吗

始于亨利·詹姆斯的现代恐怖故事

伍尔夫的爸爸曾经当过亨利·詹姆斯的编辑伍尔夫一家人经常在客厅里听詹姆斯说那些华丽又晦涩的长句子关系非常好今天看到了一段伍尔夫写的评论关于亨利·詹姆斯写的恐怖故事

亨利·詹姆斯笔下的鬼魂与古老的暴力鬼魂——血迹斑斑的船长白马阴暗小巷和狂风中的无头女士——毫无共同之处它们起源于我们自身每当重要的事物超出我们的表达能力每当普通的事物被奇怪的事物包围它们就会出现那些残留的令人费解的事物那些挥之不去的令人恐惧的事物——这些都是他所捕捉体现的情感并使之成为一种安慰和陪伴

原来现代恐怖故事是从詹姆斯开始的布莱克伍德洛夫克拉夫特以及其他一切展现不可名状的恐怖的尝试都源自詹姆斯

笛安和福克纳

昨天和家属聊天猛然想起来高中读过笛安的书应该是告别天堂当时就爱死了这种时间和人物交错的多线叙事那本告别天堂应该是班上一位女同学的书我那时候很喜欢当然我是说那本书我大概读了三四遍然后把书还回去了此后过了很长时间十年甚至更久我再也没有读过笛安的书虽然我后来知道她慢慢出版了龙城三部曲草草浏览一下却总觉得找不到当年的兴致

今年我读了福克纳我弥留之际喧哗与骚动我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叙事技巧文章的结构也有种难言的熟悉像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你第一眼看到他的脸心里立刻涌起一个念头潜意识告诉你他是你的老朋友你此前已经在千万个场合接触过他的一切只是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好吧也许福克纳发明的技术潜移默化影响了每一本后世的小说或许是我读过的或许我没读过——我这样解释这种奇妙的熟悉感

早上坐地铁回创新港一路上找来笛安的访谈读了读原来如此谜底揭晓笛安的爸爸就是作家而他最喜欢的作家是福克纳甚至写过一本像我弥留之际致敬的作品无风之树高中时候笛安受父亲的影响读了很多福克纳照这么说她第一部长篇小说有福克纳的影子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细想一下福克纳式的技术把故事拆成属于不同时间与角色碎片倒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每一个碎片要有自己的声音——福克纳毫无疑问做到了而笛安大概做得不够好告别天堂的四个叙事者其实只有两种声音

夜雾

我本来已经忘了去年那次古怪的经历——我以为只是一场梦——直到我刚刚接到一通微信电话一只发腮的金渐层出现在屏幕上模样憨态可掬我知道这是朋友养的猫名字叫蘸饺几年来他一直用这只猫当头像我按下接听没等我开口电话里窜出一连串急切甚至带点神经质的声音可我印象中朋友一直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我看到了现在我又看到了那个收费站你还记得吗我知道我知道你还记得你还记得对吧

什么收费……

我刚说到一半发觉自己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我可以确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此刻存在于我潜意识里但我尚未意识到它到底是什么朋友早在半年前就毕业前往南方工作前几天我从朋友圈看到他在北大湖滑雪应该是休年假吉林哪会有什么我认识的收费站我甚至都没去过吉林——除非除非他不在吉林在别的什么地方……等等天啊还有一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那座收费站我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描述那个地方但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别的地方是那个地方的话他可以既在吉林又在那个地方请诸位原谅我的语无伦次可刚想到这里我就被自己的念头吓得浑身发抖再也组织不出符合逻辑的句子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高速公路红光那朦胧妖冶诡异的红光还有那座收费站

鳌山雪场离创新港不算远200 公里上下天气好的时候走连霍高速只要不到三个小时这段经历发生在我从鳌山返回学校的路上那是元旦假期结束不久的某个日子刚过中午天上就飘起了雪花到了下午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雪道上在雪道外目力所及的一切表面都铺上了一层糖霜般的雪连平日素来鲜艳的红色防护网都几乎成了莹白色松软的雪越积越厚直到我发觉板刃无法再利落地切开雪面只好改用搓雪——我们一行人总算滑到了期待已久的粉雪下午五点日场结束按原计划该返程了朋友意犹未尽说看样子雪会连着下一天一夜不如多住一天还能再滑一整天粉雪可谓妙极我表示绝非刻意扫兴但次日要开组会今天实在是得赶回去朋友耸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点点头算是回应从雪服内袋摸出手机飞快地回了几条消息

我们用气泵吹干雪板收拾好装备装上车打火启动缴停车费离开雪场我猜大约是六点半吧彼时夜幕刚刚降临从车窗眺望远处的地平线还透着摄影爱好者们称为蓝调时刻的那种蓝紫色我担心高速封路一直盯着雪友群万幸群里一位大哥说高速一切正常眉太线的路况也尚可挂上防滑链小心行驶便是

盘山公路上弯道一个接着一个车灯的指向转了又转像是一个因为没有目标而漫不经心的探照灯雪似乎比下午更大了道路两侧的马尾松和桦树掩在一片暮色里偶尔被车灯照亮一部分已然是雪满枝头朋友开始后悔没有等到后天中午再返程——天气预报说那时会放晴——下山的时候没准能看到雾凇呢我也开始后悔组会可以请假雾凇可不是次次都有

刚上高速就遭遇了大雾能见度异常糟糕不像晨雾中依稀可以摸索前行更像结结实实撞上一堵惨白色的墙朋友打开双闪放慢车速窗外浓稠到近乎固体的雾气把转向灯的光线散射开闪烁着一团橘黄色的光晕车里放着陶喆的普通朋友朋友最爱 R&B放了一路的陶喆和方大同对了还有单依纯

我感激你对我这样的坦白但我给你的爱暂时收不回来

途经一条隧道广播里毫无感情的女声拍打在隧道内壁反射叠加隔着关闭的车窗还几乎是隆隆作响

前方隧道能见度低请保持车距减速慢行前方隧道能见度低请……

这隧道很长长到广播重复四五次才开出去

一车乘客逐渐开始犯困大约在出了隧道的某个时候沉沉睡去——直到被朋友磕磕绊绊的声音叫醒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一个小时没拐过弯了连霍高速有这么直的一段吗

我们一边笑一边说肯定是雾天影响了朋友的判断其实有小幅度的转弯只是他没察觉到我逐渐清醒过来把注意力放在路面上陪着朋友开了一段心理上感觉过了有一个小时窗外仍是一片让人心烦的浓雾即使是这么慢的车速照理说应该也已经快到学校了吧一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我逐渐开始注意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要我说也许有四五个小时——我们就这样在黑夜的浓雾里沿着高速路笔直前行路上再也没见过一辆车尾灯双闪什么都没看到我没有特别留意但似乎连交通指示牌都没出现过倘若透过这浓雾从上方鸟瞰我们的汽车是一个移动的橘黄色光点孤独地闪烁着宛如一只落单的萤火虫人和昆虫一样可以通过气味传递情绪比如现在车内就充满了不安的气味这气味让我难以呼吸歌单早已放完了车里变得一片寂静我是说除了发动机运转的声音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车身穿透浓雾的声音还有偶尔出现的深呼吸声终于前方不再是被车灯染成白茫茫一团的厚重雾气远处似乎出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红光一车人开始兴奋起来这说明正前方不再是一片浮在路面上的虚无而是出现了什么有实感的东西——大货车还是什么建筑哪怕是个隧道都行——什么都比什么都没有更好

车继续向前开那东西缓缓露出轮廓是一座横亘在道路中央的收费站顶部有三个字的地名亮着红光在这大雾天难以辨认不过总之应该是没事了——不对本来就没出什么事——应该是大雾破坏了大家对时间和空间的感受三字地名已经到阿房宫了吗我在想象回宿舍洗个热水澡赶紧上床睡觉——我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声音把我从遐想拽回现实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说里写的桥段原来是真的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根本无法尖叫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陷入坐以待毙的凝滞

朋友一脚急刹路面有一层积雪ABS 嗒嗒作响汽车停在收费站脚下周遭地面被头顶的红光染成一片鬼魅般的猩红这座收费站像是突然一瞬间变得清楚起来它有八条车道都是抬杆允许通过的状态每条车道的职员室都亮着暗红的灯光空无一人要说暗红色的照明已经足够反常与不详一抬头我被吓到几近失声我明白为什么有人倒吸冷气了——那三个字究竟是什么

后来我认为这是一场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清醒时候的意识状态难以描述我看到那三个字时候的心理反应那一刻我确切地知道那三个字是某个地名我也知道那不是能从字典里查到的汉字我还知道这绝不是西安附近什么地方甚至不是离西安很远的什么地方我知道空间距离位置等等概念在这个收费站通向的地方前失去了意义这座收费站以一种毛骨悚然的方式无可辩驳地展示着我过去奉若神明的信条都是错的语言不是意识的边界更不是世界的模型有些东西它们藏在意识活动与语言的间隙里远比我——甚至比我掌握的知识——更古老更强大它们确实存在我可以见证我可以感受但我无法描述该死我就是知道我现在说不出来那种知道的感觉就当我在做梦吧

车灯没法照亮收费站后的道路那里是一片被浓雾包围的深邃的黑暗我逼迫自己收回目光不要抬头我攥起拳头又放开我注意到我的手心在冒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调头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开进去

朋友切到远光灯还是看不清路于是一只手搭着方向盘转过身去和后排的乘客商量怎么办大家的看法和我一致立刻调头朋友说这可是在高速公路上逆行一次扣 12 分罚款 200吊销驾照可我当时害怕得脚趾都抓紧了身体战栗脊柱仿佛被什么东西用梳子一遍一遍地刷还能怎么办我是说在经历过这些怪事以后还能怎么办调头吧开慢点如果遇到对向来车——我是说那样更好——必须要停下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都怎么了朋友沉思良久摇摇头接着拿起手机从头开始播放同一个歌单这歌单第一首歌又是陶喆飞机场的 1030离开鳌山的时候也在放这个所以我知道是同一个歌单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他居然还记得放歌朋友松开手刹挂挡调头前方的夜雾仍和来时一样厚重一样深邃一样暗示着虚无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我想保持清醒但我又睡着了

我醒了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前奏弗拉门戈吉他独特的音色跟着两下打板紧接着陶喆就开始唱了

等待我随时随地在等待做你感情上的依赖

又是普通朋友前方多了几盏汽车尾灯离我们很近尾灯的 LED 灯珠清晰可辨红色的尾灯红色——我突然怔住我连忙看向同学的脸他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眼神中透着疲惫也许还有别的情绪但主要是疲惫我开口想问想想又觉得可笑不过是一场怪梦我在发什么神经

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那隧道毫无感情的广播声令人厌烦浓雾好像散了一些后来的事情很简单前方有一辆灰色的奥迪 Q5挂着粤 B 牌照不近不远我们跟着它一直开上匝道过阿房宫收费站下高速那辆 Q5 一直开到创新港从 B 区的入口进了地库我们挨着他们停了车他们一车四个人两男两女聊起来得知他们是米兰的本科生也被这场浓雾困在高速上慢吞吞爬了一路一个女生抱怨明天还要早八两个男生不以为然地打趣她她回敬另一个女生捂嘴不语嬉笑声就这样回荡在夜晚的地库里

这个晚上本应就这么结束了至少过去一年里我以为结局就是这样我逐渐忘记了这段在车上晕晕乎乎睡觉和做梦的经历直到——

什么收费……你是说那天晚上朋友的面孔一下子浮现在我脑海里我这才读懂那天晚上他眼神里流露的情绪——我是说除了疲惫——那是狂热雪疯子追逐粉雪大山般的狂热

我知道朋友不会让我解释他也不会认为我疯了因为电话里最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疯了

是的哈哈哈哈哈是啊又是那座收费站这次我要进去看看工作人员说这个地名念……

哪来的工作人员你在哪什么地名

电话已经挂断了屏幕上只剩下那只金渐层还有一个通话中断的图标发出幽幽的红光